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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里杰
三十年前,每逢春节或八月十五家里杀猪,母亲总要留下一些肥肉。我们小孩子不喜欢吃肥猪肉,母亲留肥猪肉也不是用来做菜吃,而是用来焅油。
母亲把肥肥的猪肉切成大拇指大小、一枚硬币厚度的肉片。大锅烧得热热的,把肉片倒入锅中,灶间的火由大火转成细细的小火,用大铲子把锅里的肉片不停地翻炒,随着 滋啦滋啦 的声音,肉片里的油便被慢慢焅了出来,阵阵香味瞬间弥漫了整个家。等到肉片被炒得微微变黄变硬,肉片里的油水被焅得差不多,再稍微炒一下,母亲便用漏勺将肉片捞起,控干油,放在盘子里。
锅底的油半凉了,母亲会加入适量的盐,把过滤后干净的油舀入早已洗干净的空坛子里,油凉透会变成固体,呈白色,我们称之为猪大油,放入盐后的猪大油能存放好长时间。家里的花生油总不够吃,有时候炖大白菜或萝卜总是清汤寡水,母亲便会给我们每个人的碗里放一点猪大油,从没见过母亲和 父亲 往自己碗里加猪大油,他们好像从不嫌菜没有油水。偶尔做一次小油饼,母亲也会放入一点猪大油,做出来的油饼,香味中又多了几分酥软。
正长身体的我和哥哥,每天放学后,总觉得饿,掀开大铁锅盖,锅里只有中午吃剩的玉米饼子和地瓜,没有一点菜。母亲从锅里拿出一个饼子掰成两半,从坛子里挖一勺猪大油抹在上面,我和哥哥擎着抹了猪大油的饼子,一溜烟跑出家门,边玩边吃着饼子,舍不得一口把猪大油吞到肚子里,总是咬一口饼子,再舔一小口猪大油。
当然,我和哥哥最馋的还是那肥肉片烤成的肉渣儿,也叫肉脂渣。或许是因为它们在锅里大火炒的时候发出 滋啦滋啦 的声响,我们都叫它 肉滋啦 。真佩服母亲的水平,总是能把肥肉里的最后半滴油炒出来,那么一大盆的肥肉,最后肉滋啦却只有一盘。从母亲开始焅猪油,我和哥哥便围在锅台边,不等肉滋啦凉透就忍不住抢着吃,肉滋啦吃起来没有了肥肉的腻,很纯粹的一种香味。其实,刚刚凉透的肉滋啦最好吃,吃起来又香又脆,如果再加一点白糖,简直就是人间美味。
那时候,奶奶还年轻,住的地方和我们一街之隔。记得,有一次奶奶做成了一门亲事,老家有给媒人送猪肉的习俗。奶奶把送来的猪肉中的肥肉焅了油,把肉滋啦分成两份,一份给我们姊妹几个,一份说留着给上山做农活的爷爷。我和哥哥猜着爷爷不会马上全部吃掉,第二天,趁奶奶黄昏去河边赶鸭子回家的机会,溜到奶奶家偷肉滋啦。奶奶把肉滋啦放在饭橱子最上格,哥哥踩着小板凳抓了一小把,我们分着吃,怕奶奶发现,又把碗里的肉滋啦平了又平。第三天,我和哥哥又偷偷溜去,刚踩上凳子,就听到奶奶开门的声音。我和哥哥赶紧关上饭橱子,往门口就跑,待奶奶反应过来,我和哥哥已跑出家门了。奶奶踱着小脚追到门口外,大声朝我们喊: 孩子,我今天往肉滋啦里加了点盐,回家就着饼子吃啊,齁着容易咳嗽!
还真是齁着了。从那以后,本来就体弱多病的我遇到有风的天,就容易咳嗽,每逢这时,奶奶就会责怪自己: 哎,你们一次偷吃光就光了吧,都怪我,想着可以多放几天,让你们多吃几次,就放盐多了
能吃上肉滋啦,齁着就齁着吧!我心里期盼着,奶奶什么时候还能再做一次媒人呢?
没过多久,奶奶真的又做成了一门亲事。奶奶就又做了一大碗肉滋啦,这次,奶奶把它们放在饭橱子的最下层,肉嗞啦里也没有放盐。
作者简介
于里杰,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烟台散文学会理事。喜欢用笔描述淡淡往事。在《中学生阅读》《37°女人》《烟台散文》《芝罘文艺》《黄海文学》《烟台晚报》《烟台日报》《今晨六点》及多家微信公众号发表文章数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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