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父亲 回了趟老家,我接他回市里的时候,他一脸的兴奋,像个满载而归的孩子,一路上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发生在老家的事情。对于老家的那种挚爱明显已经深入老人的骨髓,虽然来市里住,已经有些年头了,但对于老家的情感是现代城市的文明,是小区的绿树浓阴,是便捷的交通设施所取代不了的。
每次提起回老家,他会整晚整晚的睡不好觉。听母亲说一个晚上不知看过多少次的时间,总盼着天明。早早的穿好衣服,挎上收电费一样的帆布包,督促我们尽快发车。那种心急火燎迫切的 心情 ,就像一个凯旋而归的老将军,即将面见他的江东父老。
无论怎样,可能我们这一代人对于土地的热恋完全没有父辈来的真切。 父母 如今都已过七十岁的年纪,不下地劳作,也才是从去年开始。
要放在以前,土地可是二老的命根子,谁要敢说把土地让别人耕种,那绝对被二老认为是忘记根本的事情,会受到他们的训斥和责备的。也许时代变了,正赶上土地流转,也许是他们真的老了,干不动农活,才收心了。
和父辈不同的是,我们这一代人,虽然也或多或少也经历过艰难的岁月,但土地不再是唯一生存的方式,或者唯一安全的保障。两代人两种截然不同的价值观,谁也无法说服谁。有时你得像哄小孩子一样,由着他们的性子,搭上自己时间,只是为了他们 开心 。
记得前年,麦黄时节,回家的老父亲打来电话,说是: 麦子熟了,可以下镰了,就是庄基地上的三分的麦子,因为地里还有几棵桐树,收割机进不到地里,只能用人收割。你看你有没有空?回家搭把手。 我哭笑不得,明明地里长着桐树,硬要种上麦子。这年月谁还用镰刀割麦子?
但还是怕老人家身体吃不消,匆匆请假,开车从三十多公里的县城回家收麦子。挥汗如雨,就像农耕时代的农民,一镰一镰收割,打腰,扎捆,运输,忙乎了整整一个上午,仅收获了一架车的麦捆,脱了粒,也就60斤左右的麦粒,折算成人民币,最多不超过50元。
因为家里久未开灶,只好开车载着老父亲去镇上吃饭。顺路碰上几位叔父,便邀上同去。忙乎完家里的农活,送老父亲回市里的时候,我说: 以后那块地就别种了,一是没有多大效益,二是实在难收拾。
父亲说: 不种,空在那里实在可惜。 我说: 开车来回路费加上吃饭,少说开销了三口袋麦子。咱忙活一天,收回不过半口袋麦子,做庄稼也要学会算账。
父亲坐在车上,不说话,我知道他又该心疼钱了。我骂自己 都怪我多嘴。 明明是回家帮忙来的,又惹老头子不开心了。第二年,村里就开始搞土地流转,土地的租赁费超过了种地的收入,但父母依然不肯把地交给别人。
到种麦子的时候,因为大家都忙着工作,没时间回家,为此,母亲还偷偷哭过鼻子。大意是他们老了,干不动了,也没人回家帮着他们。我们几个左右为难,最后由小弟回家替老人种上麦子,一场风波才最终平息。
至此我依然没有怪父母的意思。父辈在他们那个年代形成的很多东西,已经根深蒂固。无论时代怎样变迁,他们依然墨守成规,就像守护一片即将消失的风景,完全是一种精神寄托,是一种对土地深深的眷恋。
土地虽然流转到别人手里,父母时常还是会回家看看,看看今年的庄稼的长势怎样,有没有受旱,是不是该到浇水施肥的时节了?顺便走东家串西家,听听发生在老家的 故事 。
这次来的路上,他就告诉我两个故事,一个是村里最富裕的一个大户人家,人老几辈都做生意,到了这一代人,那户人家的儿子是地区最大的建筑公司老总,前几天刚回家为先人上完坟,回到区里就去世了。
一个是我小时候的同村同学,今年夏季,因为感情受挫,突然就疯了。整天拿把刀子,见人就砍,疯疯癫癫。
父亲说这些故事的时候,异常的惋惜,并且一脸的无奈,就好像,那些人那些事和他有牵扯不断的关系。直至现在,我才突然明白,乡情依依,故土难离。父亲的世界虽然不算太大,但 故乡 会是他一辈子的牵绊。
那个忽远忽近的故乡,那块贫瘠的土地,已经随着时代的变迁,烙上了许多现代的符号。但它承载着父辈童年的欢乐、承载着他们太多的回忆,回家已经成为唤醒他们这一辈人记忆深处最朴素的渴望。
打开车门,父亲满心欢喜的告诉我和小弟,这是谁给的小青菜,这是谁给的柿子,这是在哪里换的挂面,就像是故意在炫耀。这哪里是几根小青菜,或者几把挂面那么简单?这分明就是在告诉我们,老家有他无法割舍的乡情, 思念 ,和那些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乡音。
此时,城市里华灯初上,各种明明灭灭的灯光交织一个梦幻般的世界。我还是会想起故乡倦鸟归巢,烟雾缭绕的画面。那一声声的犬吠、牛羊的嚎叫、小孩的啼哭声,电视的剧情声,嘈杂而又温馨。并且在心里越来越浓,弥漫开来,像一幅恢弘的山水画。
我明白,总有一天,我也会像父亲一样,穿梭在城市和故乡之间。一边想着活在未来,一边试着唤醒过去。根在哪里,最终都要回到哪里。就像一只风筝,悠悠的乡情就是那根扯也扯不断的线。
原创: 高原麦客 麦客随笔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