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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刘海霞,70后女子,喜欢养花、旅游、阅读,闲暇多喜欢写些散文随笔游记,都是真性情的文字,都是从善良和美好出发,沂源县青年作家协会理事。
厦门厦门
文:刘海霞
厦门,这块46年前我就曾踏足的土地,从我记事起就常常提及的地方。今天,我又来到了这里,既是来旅游,又似是在追寻什么
从机场出来已是灯火辉煌,坐在车里,两边跨海大桥气势恢宏的连着厦门岛,极目四望,我扑捉不到任何熟悉的味道。 父母 年轻时曾无数次往返的这个繁华岛子,如今他们的身体状况已经不能再来了。
我是个出生在北方沂蒙山区的山里娃,却与闽南这个遥远的城市有着不解之缘,因为 父亲 在这里 生活 了25年,他是一名海军,部队位置就在鼓浪屿对面的海边,这里可谓是他的第二 故乡 。
46年前,母亲为了能在产假期间一家人团聚,就像牛郎织女传说里那样,为了那一年一度七夕相聚,承受着六天五夜怀抱幼小婴儿的旅途艰辛,义无反顾地踏上南下的列车。
在那个通讯不发达的年代,母亲临行前发电报告知父亲接站,却常常人到了电报才收到。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年轻女子,拖着虚弱不堪的身子,从乡镇赶到县城,再从县城常常需要住一晚才赶到通火车的泰安站。
由于不是始发站,在泰安上了火车没有座位,一站会站到上海,有时候得站到鹰潭才会有空座。没有值钱的行李,只有怀里的孩子一直紧贴在胸前。坐在过道的帆布包上,实在困极了,觉得怀里孩子要掉落的一瞬间,赶紧往怀里一捂,一次次往下掉,就一次次往怀里捂,这个细节是我小时候听母亲和邻里拉呱时说起的。
她说,已经是阴历十月了,她头上蒙着一块方巾,只感觉热气从方巾里往外冒。常常在转车时赶不上当天班次,只能躺在候车室熬到第二天再爬上过路车。背着的大帆布袋,不像别的家属带着土特产,很不好意思递给同去接站的小战士的包里,是一路上刚满月的婴儿沾着屎尿的尿布。
那个时代,没有听说过尿不湿,只能用最原始的尿布来回倒腾,那么多天,母亲是怎么熬过来的,我是实在不能想象。
46年后的今天,两个多小时行程,我从山东飞到了厦门,没有勇气再走一遍那万重山水的漫漫之路,不忍细细回味母亲坐着绿皮火车那六天五夜的煎熬。
在鼓浪屿的日光岩上,看着潮起潮落的海岸,找不到四十多年前父母的脚印,但是她们的青春印记,这块坚硬的、默不作声的岩石毕竟是见证过的。
即便他们再来,变换的除了高楼大厦,海毕竟还是那片海,鼓浪屿也还是那个鼓浪屿,只是曾经的人已经从灼灼其华的青年变作白首苍苍的老者了,同样白发苍苍的还有留在这里的不同口音的战友们。
七十年代的父母,中规中矩、虔诚的一人一本毛主席 语录 放在手里,留下了那个年代最具代表性的留影。
母亲小时候的家在沂南县一个普通村庄里,她过着农村孩子拔草喂猪、推磨摊煎饼、种地糊口的农村生活。
算是幸运吧,退休的姥爷需要一个接班的孩子,按理说一般是让男孩接班,大舅已经在厂里当了工人,小舅当兵去了,二舅要留在家中支撑着这个家,只有19岁的妈妈正好符合条件。她正在地里趴着干活,忽然被通知去外县 沂源接班报到。
懵懵懂懂的妈妈要去当工人了,身上却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穿着出远门,善良的二妗子脱下结婚时穿的一件粉红的确凉衬衣给妈妈换上,才体体面面去了沂源报到。
到了单位吃食堂,可以吃上雪白的馍馍了,妈妈无比满足,想想家里的兄弟老人,内心无比愧疚和 感恩 。
尽管一个人在外,也只有完小学历,老百姓的孩子不怕吃苦,虚心学习,在一个偏远的乡镇粮所当了一名出纳员,天天坐在办公桌前开单子,算是个体体面面的机关人了。每月20多元工资,欣喜若狂的积攒着,回娘家可以给姥爷捎沂源特有的地瓜干子酒了,虽然路途遥远,每提回去一桶孝敬姥爷都是荣耀满满。
当时机关上的女同志很少,老实巴交的母亲很快就被另一个机关上的大姐护下,非要介绍给她一个远在福建当兵的表弟。
年轻憨厚的母亲在 人生 地不熟的外地,没有一丝心机,心里像纯净的一张白纸,这个大姐热情友好,为她操心解决终身大事,心里充满感激,随即同意见面。
在一个炎热的夏天,表姐带她去见从福建回家探亲的表弟。母亲跟着她到了单位,看见穿着一身军装、身板笔直坐在那里的父亲,给母亲留下了崇敬之意,这个简单而又陌生的感觉,却被母亲虔诚的持续了终生,无怨无悔的承担了为他生儿育女、孝敬老人,让远在边疆的父亲,心无旁骛的履行着中国人民解放军东海舰队的一名优秀的军人的职责。
只见过一次面的父母,经过一年几次书信来往,在第二年休假中,憨乎乎的母亲就按信上的引导,自己去父亲老家简简单单结了婚,没有任何仪式,甚至娘家也没去人,糊里糊涂正式成为一名军嫂。
单纯的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从此她的生活就是夫妻两地分居,并且这一分就是二十多年,这二十多年自己带着三个孩子在异地他乡,这就是她选择军人的代价和现实。
在第三年母亲就生下了姐姐。三年后,再次怀孕的母亲带着姐姐从部队回家。一个带着孩子的孕妇,坐了六天五夜的火车,到自己娘家那个小镇的时候,腿已经浮肿的举步维艰。她的娘家离镇上还有十几里路,村里是没有一部电话的,万般无奈之下,母亲在车上写了一个纸条,写上她家乡的村名,二哥的姓名,在路过她家村子附近的村时,在有人的路段从车窗随手扔下,到镇上下车后,就瘫坐在路边地上,托着孩子听天由命得等待。
在等了很久后,她惊喜的看着二哥竟然推着家里仅有的交通工具 粪车子,远远的歪歪扭扭地向她走来!那种看见亲人的滋味,刹那间欣喜涕零。现在每每回忆起来,总感慨唏嘘那时候的人是多么善良单纯,不认不识的,在路边捡了个纸条,没有任何交通工具,凭步行跑到姥姥家的村里,打听着通知了她的家人,现在听来基本是个奇迹,人性终归善良,但拾到纸条的几率也不大!
单纯的思想,善良的秉性,朴素的情感支撑着艰难的岁月,直到父母都已人到中年,才结束了两地分居,两鬓斑白,美好的青春一去不复返,他们没有花前月下,没有朝朝暮暮,只有日日遥盼邮递员的出现,那几页素笺寄托着所有的相思和牵挂。
一月月,一年年,一次次期待的相聚,一场场痛心的别离,持续了整个青春年华。尽管母亲一个人支撑家庭的日子有太多的不易,然而乐观、忠厚的她从来没有抱怨,只是坦然地过着平凡的日子。
当然,母亲也有太多美好的回忆,探亲假就是最 幸福 的时光,可以暂时放下工作,踏上南下的列车,去部队和丈夫团聚,过着与平时截然不同的军嫂生活。异域的风光,温情的陪伴,都是朝夕相伴的夫妻没有的经历。
父亲老家在沂水县,但那时候要步行到沂源东里一中上学,在校期间考入沈阳军学院,毕业后直接分到厦门东海舰队无线电修理组,连续七年没有回家。
后来回家相亲,婚后在母亲的支持下,在厦门安心当兵,这一待就是25年,人生有几个25年啊!这25年,我对父亲的记忆是断层的,没有多少的记忆和回想,只有几次他戴着白色海军大盖帽回到老家的零散的记忆,至于他在部队的生活,沉默少语的父亲很少提及,我是一无所知的。
远远看着走在人行道上的父亲,满头银丝闪耀,佝偻着背,脚步不再矫健,拖沓着抬不起来脚跟,却仍是一副倔强孤傲的神情,只有在孩子们面前,才露出慈祥和蔼的笑容。印记里他总是那个头戴大盖帽,脚穿锃亮的黑皮鞋,腰杆笔挺的父亲,常常忘了他居然是快八十岁的老人。
退休后的父亲从来不出去喝酒打牌,和母亲帮我们姐妹仨分别带大了孩子,手里永远干不完的活,在他那片家属院里,出了名的干净、勤快,屋里、院里永远都是井井有条、干净有序,军人的作风处处尽显。好几次在我们家改管道的都会忍不住问父亲: 您是当过兵的吧!
母亲从容地独自抚养着孩子,现在想想,除了苦,在单纯的她的心里,其实更多的是幸福和期盼。她自豪着她的军人丈夫。无悔这一生的风风雨雨、坎坎坷坷,如果还有来生,她还会从众里挑选出让她一生敬仰崇拜的父亲,虔诚的在他身后默默付出和守望。
本来可以颐养天年的时候,母亲却在七十岁前后连续做了三个部位的切除术,令我们心痛又无奈!父亲就像一棵苍老的松柏,虽已不再枝繁叶茂,却坚韧的挺立在她身边,努力支撑着她脆弱不堪的时日。
然而,母亲并没有因此做一棵依附的藤蔓,只要能站起来,她也努力站成一颗树,比肩挺立在父亲身边,坚强的和病魔抗挣,在经历了一次次严重打击后,一次次爬起来,继续给予我们她已经微弱的爱,给我们所有人做出了表率。她不舍和父亲缺失的那么多青春时光,珍惜着老来为伴的每一天,她只想陪着父亲再多走一天是一天
母亲术后才一个月,就溜达着进了厨房,开始指点我们在厨房的种种细节,然后慢慢用一个能抬起来的手干这干那,争取着她一辈子的岗位,生怕被别人抢走。母亲就是这种傻乎乎爱干活、不愿接受别人伺候和照顾的人。
今年是父母金婚之年,这个来之不易的里程碑,是我们一家人小心翼翼的等待,尽管经历了一次次生死考验,我们坚强又幸运的父母,终于相守相携步入了这个特别的日子。他们一生绝不会说出 我爱你 这三个字,却用一生坚贞不渝的相守诠释着真正矢志不渝的 爱情 ,在这个浮躁而又变换多端的快节奏时代,是多么难能可贵的情感!
我们无以俸上什么珍贵礼物,因为一生无欲无求、不图富贵的父母,没有什么世俗的礼物可以令他们惊喜,我们只有俸上做儿女的孝顺,共同支撑她们已经羸弱不堪的时日,让他们相携再多走几程,弥补一下年轻时缺失的朝朝暮暮吧!
眼前的大海一层层席卷而来又渐渐消退而去,正如父母亲青葱美好的岁月寂静绽放又悄然流逝在异地他乡。爱也无言,浪也白头,愿时光能不老,父母亲永安好!
厦门,厦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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