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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春雪来访。
乘着这两天的倒春寒，乘着夜晚十点的夜色，它从人们不可置信的天气预报里，从西北方向，从一开始的雨里挣脱出来，袅袅婷婷，飘然而至，悄然无声地落在人们热切的等待和满心的惊喜里。
跟冬雪不同，它下得安然、从容。没有与风的狠命纠缠，没有叫嚣怒号，没有俯冲、奋舞、如冰片般削铰枯树房屋、敲击大地的凌厉，只那么轻轻地落着，像散落的轻羽，簌簌，簌簌，唱着一支若有若无的歌。春天的雪，像个有了些历练的女子。走过了更多的路，看过了更多的风景，经历了更多的起落，品味了更多的悲喜，她已经学会了沉淀过往，收藏起喜怒哀乐，以柔情和安详，以宽解和更深的爱意，轻轻抚摸这个她爱过痛过的世界。
坐在阁楼里，听着雪片儿轻轻叩击天窗的窸窣声，我觉得雪是温暖的，摸上去，它一定是暖暖的软软的，它身下正在萌动着春意呢。又觉得它是带了点艳意的，不是浓艳和媚的那种艳，是浅浅淡淡的粉色的艳，就像早春初笼上树头的那层毛茸茸的隐隐约约的绿意，因为它身后一定藏着春天的花朵。
带着温暖的感觉和对于春天的想象，我睡了。雪的轻唱中，我的梦做得柔软而甜香。
或许记挂着雪，拂晓时分，我就醒了。
雪的白，映着窗。
它果然是下大了。它战胜了雨的溶蚀，积存了下来。
走到窗前望出去，世界换了一个样子。房顶，轿车上，草皮，地面，像被罩上了一层松松软软白白嫩嫩的面包皮，变胖了不少。枯瘦的银杏树和樱花树挂上了琼玉的枝，变得丰盈起来了。美得惊心的是雪松，它四处伸张的枝条上落着厚厚的雪，背面仍然是青黛的，像突然绽放的有阴影有留白的硕大的花朵。法桐树也来比美，它粗枝干的迎风面堆上了雪，另一面仍露着黑黢黢的颜色，像是谁用硕大的毛笔在雪里勾勒着诗意的枯笔线条。整个世界变成了一幅写意画，一个童话 故事 。
这么美又温和的雪，一定是来赴什么约定的吧。为了如期而至，她在冬天的催逼下，拖延了一段又一段行程。在这个不属于她的季节里，带着被雨融化的巨大风险，它安静地降临人间。它一定完成了自己的心愿。她触摸了很难相逢的初春的松软的大地。她亲吻了正在暗暗酝酿花红柳绿的叶芽花苞。她收纳了人们喜爱的笑容和赞美的话语。她还跟迎春花见了面。前几天我到山上去，看到迎春花鼓涨着带着红褐边线的微黄的繁密花苞，有几朵性急的在料峭的春风中瑟瑟开着。它们开得那么真诚那么执着，那么傻。我曾想，它们也许在等待着什么吧。莫非就是要等今天的雪，用一年年不能预知结局的漫长等待，来完成一次春天与雪无法期许的会面？
总有一些等待是值得的，一些走向等待的路，无论如何艰难曲折，也是值得的。世间有许多我们渴望的惊喜和温暖，散落着我们坚定不移的信仰，值得我们忘怀辛劳痛苦甚至生死而全力以赴。
这场雪与春天的约会，一定会带来更美的风景，花花草草，庄稼树木，一定会带上它的洁净和静美，美得纯粹和饱满。这一年，也一定会沾染上它的喜气，走向一个更完美的结局。
雪又开始下起来了，声音比较大。走到窗边，伸出手去，觉得差不多全是雨了。落在手上，很轻，微凉，这雨沾染了雪的风度和柔情。
我还能听到融化的雪水和刚落下的雨水滴落到地面上的声音。
春雪是很难久留大地的。
但是它已来过了，应该是没有什么缺憾了。
它的身底下，卧着试图破土而出和冲破叶芽禁锢的春的希望。说不定你一不留神，山川大地就会扑棱棱放出一个闹嚷嚷的五彩春天。
万里思春尚有情，忽逢春至客心惊；雪消门外千山绿，花发江边二月晴。
让我们一起来期待着吧。
阿占，本名王占筠。著有《青岛蓝调》三部曲、《私聊》《一打风花雪月》等十余部文学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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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6 20:24: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