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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几年,一件最舒坦的事是,可以经常去母亲的菜园里走走。每日的下午,烧晚饭前看一次,烧好晚饭后再去看一次。我在菜园里,看到了各种各样的蔬菜,也知道了各种各样蔬菜的长相,看它们就等于看绿色,眼目清亮不算,心里也能平和静气。有时看的时间长了会莫名其妙的想,要是自己就是一棵蔬菜多好,但我想到了锅子里哔啵哔啵的炒菜声,就感叹起了这蔬菜的寿数来。
所以看菜,看看长相就可以了,比如看看花,花是如何生长的。
最近合了季节,看到了蚕豆花。蚕豆花,乡下有句话说蚕豆不好的俗语,叫做蚕豆开花黑良心。我对这个说法持反感态度。在我看来蚕豆从长豆荚开始良心就没有黑过。蚕豆壳如手指般粗细的时候,是最嫩的时候,我们就摘来,剥开豆荚,炒蚕豆吃,肉与皮统统吃掉;蚕豆老了,照样炒了吃,吃的时候吐了皮吃豆肉;再老下去的蚕豆,晒成硬豆,放在甏里,到了冬天,想吃了,往水里浸了一夜,第二天剥了皮,烧豆瓣汤吃,汤里放一点咸菜,又酸又酥,吃起来特别下饭。我小时候,冬天里经常在脚炉里烘豆,蚕豆是首选,因为蚕豆大,容易吃得饱。蚕豆被脚炉里的火烘热了,皮噗的一声炸了,豆就好吃了,所以我对蚕豆心存感激。
现在看蚕豆,看的是花了。蚕豆的花,总体上是白的,白里有些青灰色的红,也有铁锈红的,花朵中间确实有块黑色的点状,点状很大,也不规则,但颜色分明。有了这块点状,这花朵多少就像了蝴蝶的样子,但也有了不好的话头。蚕豆花有一个特点是需要仔细看的,就是长在干上的花朵都是在干的南边的,即使长在北面一点的花,也是朝南面方向伸过去的,那个努力的挤的样子十分明显,就这样花就挤到一块去了,成了狭长的花带,也像一串悬挂的鞭炮。蚕豆干下面的花,有几朵没有朝南开的,我估计因为它见不到阳光,见不到阳光,蚕豆没有办法了,蚕豆花能有什么办法。这也不打紧,这些花朵是装样子的,不会结果,蚕豆节是吃不到的,也就不管了。
我在菜园里看见了一畦大蒜,一根根立着,非常壮实的。家里人吃大蒜不积极,不像隔壁金芳家,金芳丈夫对我说,阿哥,这是健康菜,要多吃,你在家里读书写字,臭一点没有关系。大蒜,我是喜欢吃的,吃后回南桥睡觉,第二天早上,老婆会说,高明昌,这个房间臭了一夜。这也确实,吃大蒜,臭了自己还要臭房间,还要臭别人,实在让人心生厌烦。所以我吃的时候,专门挑妻子旅游去的时候,臭一个人可以熬一熬的。就这样我们家的大蒜一直可以无忧无虑地在土地上生根开花。只是我至今没有想明白的是,这碧绿生青的、香喷喷的大蒜,为何吃肚皮后,人一走动,话一出口,释放的气味是臭的,而且奇臭无比。
大蒜有一个长法也是与众不同的。你认真看,就会发现一个规律,就是所有的大蒜,第一次分叉的两片叶子,都是东西走向的,南北走向的很少找到,即使有也是一二根,这跟人一样,一处村庄,总有一二个人硬头颈,最后人不像人的。但我还是问过母亲,问过隔壁的爷叔,这是为什么?他们说不知道,他们也不相信,我们就去看了金芳家、爷叔家和自家的大蒜,发现这是真的。后来我们做了个实验,将第一次分叉的蒜叶剥掉,看看南北走向的第二分叉叶子将怎样?一个礼拜过去了,我们看见,南北走向的蒜叶也在慢慢地往东西方向挪动的,只是因为原先的位置,这方向改变很难的,所以是斜着身体的,像是悬空攀援大树一样。但我坚信着: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东西走向将会越来越明显。
豇豆是六七月的事情,所以说的是去年看到的现象。我们家对豇豆很 感恩 ,想来原因只有一个,就是豇豆长得密密麻麻,长的时间也长,要好几月了。我们每摘一次豇豆,二妹总是要给豇豆施一次肥的,而且一定是有机肥。漏了一次,母亲会嘀咕,豇豆要劳伤的。最近的几年,我们的家的豇豆好像多了几个品种,有的叫黑豇豆。黑豇豆周身乌黑、闪亮,筷子般长短,筷子般粗细,烧后变成了碧蓝的颜色,汤水是有点灰色的;还有一种叫长豇豆,有一公尺长,但条子比较细,长豇豆产量很高,但上口后才知道糯性比较差,家里种了一点点。
种豇豆要搭棚,棚最好是木质或者竹料的,棚的高度与人头齐,三角形的,棚要高爽,阳光才足,透风才快,豇豆才能长得好。豇豆再多、再长,总是从小长大的,从地上长大的,是在棚上生豇豆的。我们发现从一粒籽变成一棵苗,从一棵苗变成一株藤,棚是豇豆向上爬的扶梯,但需要人将豇豆的蔓牵到棚的枝条上。蔓像一条刚出生的青蛇,很短,很嫩,容易弯折与断落,牵时要轻手轻脚,首先要理出靑蔓来,然后将靑蔓绑缚到枝条上,再用柴绳团拢。那个蔓的长法,是逆时针方向,这个很重要,你如果照着顺时针方向扎靑蔓的,靑蔓会绕个圈转回来再往上长的,这要浪费豇豆生长时间的,所以,扎蔓时要将靑蔓扎在棚架枝条的右边上,这样靑蔓就可以直接往左转后绑牢在枝条上,这样豇豆的茎爬上去就有了依靠,有了力量。
作者:高明昌,上海市奉贤区青村镇海边村人,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散文作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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