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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夫英子(安徽)
闲时读历史,知道古代有赵州桥,近代有钱塘江大桥。至于现在的杭州湾大桥、港珠澳大桥,在世界桥梁史上可谓叹为观止, 自然 有一种民族自豪感。在我们 生活 的周边,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桥梁不计其数,但有一座名不见经传、被人遗忘的小桥总在我眼前浮现,久久不能忘怀。
我和英子有一个爱好,工作之余,喜欢利用周末到郊外作短途自驾游。生活在小城市自然有小城市的好处,驱车二十分钟或半小时,就能看到清新明朗的田园风光,一年四季乐此不疲。我们的短途旅行,不用计划,随心所欲。
这是一个艳阳高照,秋意正浓的周末。我们驱车来到离城二十公里的东郊陶湾村。秋天的景色寥廓而深远。远处的山,层峦叠嶂、逶迤悠长;近处的原野,如波浪起伏、舒展流畅。黄澄澄的稻田,红、黄相间的树林,金色的阳光将其涂抹得厚重而庄严,给人一种 万木霜天红烂漫 之感。淡蓝的天空,白云飘飘,仿佛踏入 隔断红尘三十里,白云红叶两悠悠 的意境。
一条乡村公路弯弯曲曲地伸向远方。路的一边是一条小河,河堤很高,河水很浅,静静地映衬着淡蓝的天空。路的另一边是一排灌木植物,绿树掩映的村落静悄悄的,人声和犬声似有似无。绿荫丛里,蹓出两条家犬,没有声息,摆出对陌生人既不欢迎也不拒绝的很有见过世面的派头。英子本能地后退。每每如此,令人怜爱。依英子的心境,要打道回府。不经意的一瞥,英子眼睛一亮,眼前有一座桥,一座很别致的拱桥。美的景致,让英子忘却了对犬的害怕,决意要看个究竟。英子对什么都怀有好奇心,思维活跃,眼光独特,性情敏感。 唯美 情结总能发现不一般的事物、非同凡响的美景。
漫步向前,在倒映着蓝天白云的河面上,横跨着一座拱桥。远远地望去,秀丽而别致。人迹罕至、飞鸟不惊的画面,拱桥似乎春梦未醒。近观,这是一座年久失修的水泥浇铸的拱桥,主跨有五十多米,主跨的肩胛两边各配四个孔洞,设计精巧。桥面由土石铺就,长满了小草,似乎在细说着失去的往昔繁华。桥身水泥浇铸的痕迹依稀可辨,没有现代桥梁的精心装饰,显得很朴实。显然,这是一座很有年月、建筑工艺粗旷、且年久失修、已少有人迹的水泥拱桥。它曾经应时代的召唤而诞生,也因时代的变迁而被遗忘。辉煌的历史与失落的现实形成了思维和视觉上的强烈反差。
英子,一个有趣的精灵,一个既脚踏实地又高高在上的唯美主义的精灵。这条河和这座桥的发现,让我们感慨万千,英子更是激动不已。英子拉着我,要再看看这条小河。我们沿着河边,以一种好奇、更多的是疑惑的 心情 继续探寻着。令我们感到惊奇的是,在我们发现的这座水泥拱桥南北两个方向,相距约3公里的河面上,又看到了两座完全相同的水泥拱桥,堪称孪生三姐妹。想一想,一河有三桥,三桥竟相同,是当时设计者得意作品的着意渲染,还是历史创造者浓墨重笔的精彩画卷?
依周围的景致和拱桥的外观估计,这条小河应是人工开挖的灌溉渠,为便于当时的生产和生活,修建了这三座水泥拱桥。从时间上推算,应是上个世纪六十至七十年代的产物。那个时代,我们国家还很贫穷。在农村,缺吃少穿是普遍现象。但世代躬耕于土地的农民,对土地总寄予美好的希望,通过辛勤劳作,让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红火。农忙的时候,家家户户、老老少少齐上阵,犁田靶地,插秧除草,施肥打虫,收割储藏。不管刮风下雨、严寒酷暑,人们都在田间地头劳作。好的年成,每家每户从生产队分得的口粮,基本能维持一家人的温饱。
那时的农民,很重视精耕细作。为增加土地的肥力,冬季的水田都种上红花草。春天来临,一望无际的水田,满眼是一片粉红。惊蛰前后,农民用镰刀将已长到二三十公分高的红花草割倒,称为 打花草 ,再用犁将割倒的红花草翻到泥土下沤烂,就是上好的农钾肥。在我们老家,还有一种增肥的方法叫 耖火粪 ,就是用稻草捆成直径约四十公分球体,依次排列在田里,用干燥的土堆成一个个小土丘,每个小土丘留一个小孔,露出草球,点上火,让草球慢慢地燃烧。既能杀菌,又能增加肥力。这种用慢火烘烤的泥土有一种醉人的芬芳。
那时的农民对土地的利用率很高。为使秧苗充分吐气和接受光照,农忙过后,还要把田埂上的杂草割掉,再在田埂内侧种上黄豆,豆苗长高后,整个田野被分格成一块块绿色不规则几何图案,如同画家笔下的田园风光。
农忙季节过后的冬季,农民也不闲着。农田基本建设和兴修水利不比农忙时轻松。改造粮田、水塘清淤、修筑水库、铺路架桥。这些农活往往离家较远。农民或自带干粮、或在工地上埋锅造饭,为的是节省往返时间,抢在雨雪天来临之前,完成工程。大的水利工程涉及几个生产队甚至几个大队,这就要搞兴修水利大会战。那种红旗招展、号声起伏、人山人海的劳动场景,在我们少年时代的记忆中特别鲜明。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眼前的这条沉寂的人工渠和三座静默的拱桥,似乎告诉我们,过去那种充满生机的农村田园生活离我们已很遥远。如今的乡村,让人喜让人忧 喜的是,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下,年轻一代的农民怀揣着美好的 梦想 ,走出了闭塞的乡村,去开拓乡村以外的生活天地,一部分农民走上了富裕之路;忧的是,传统土地上的农民已渐渐老去,村庄变成了老人和孩子留守的居所、南燕北归的年轻打工者的根据地。举家进城的农民,一把锁隔断了家乡的情缘,孤零零的老屋,荒草凄凄,演绎着 城春草木深 的悲凉。曾经的鸡犬之声相闻、人声鼎沸的村庄,变成了梦中的思乡情。土地流转条件下的田地,也少有人去躬耕细作,部分土地被抛荒,世代视土地为生命的农民不再有从土地上获得收成的喜悦。本适合种双季稻地区的农民,也勉强只种一季,满足于自给自足。农田基本建设几近废弃,水利工程长久失修,河塘淤塞。粮食生产变成了靠天收。过去那种战天斗地夺高产的精神,在农民毫无激情的眼光中消失。
历史不能复制。城镇化是历史的进步也是历史的必然。但未来,谁来种田,怎样种田,却严峻地摆在我们面前。民以食为天,十几亿人的吃饭问题是国之根本。正如一首诗所描述的:
你见或不见,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
你爱或不爱,爱就在那里,不增不减。
我和英子沿着这条乡村公路慢慢地走着,阵阵秋风撩拨着我们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浅浅的渠水在秋阳下泛着微微涟漪,绿树掩映的村落呈现着宁静与安祥,静默的水泥拱桥沐浴着秋阳下的金黄。
我拉着英子,怀着一种崇敬的心情,久久伫立在这幅历史画卷前,感慨着那个时代的人、那个时代的精神。当年兴水利、造粮田、开渠修桥的生动画面仿佛就在昨天;人声沸腾、鸡犬之声相闻的村落似乎就在眼前;如梦如幻般的孪生水泥拱桥,把历史和现实的距离拉近,从这里走过去,我们似乎看到了未来中国乡村的美丽图景。
天很蓝,秋阳温和地照着!
●作者简介●
一夫英子,安徽省六安市裕安区中学高级教师、副校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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