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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似魂风惊夜梦,呼小字,逝云烟
---怀念 父亲
作者〡阿谷
南城杏雨洒江天,影如幡,痛无言。又近清明,何处鸟声喧?恰似魂风惊夜梦,呼小字,逝云烟。
苍茫大地笼轻寒,隔千山,鬓丝残。不见音容,明月伴亲眠。万里孤坟添乐土,花落去,泣流年。
2019、3、25
清明节快到了,南方阴雨寒冷的天气让人 心情 越来越沉重。父亲离开我已经四年多了,想起清瘦的父亲与我最后相处一段难忘的时光,让我郁结的心里释然了许多。
2015年正月初四,我从县城驱车去姐姐家拜年又回到老屋,那天下着大雨,然而我进屋看到老父亲的头部都肿了起来,给我一种不祥的感觉。听老人们说:男怕肿头,女怕肿脚。如果出现这种情况,人的大限就不远了。可能是父亲也知道这种不好的感觉,忙叫我打电话给大舅,他想和大舅说说话交待些什么。
那年的正月寒冷又多雨,初八我和侄儿们就带父亲去向铺村找一位老医生打针治疗,医生号一下脉说父亲年纪大了,说什么也不给父亲打针治疗,如今这年代连医生都如履薄冰,我们一行人只好悻悻而归。
到了初九,大哥打电话给我,说他和侄儿们一起要出门去南方,我前几天就和大哥说过父亲病重,可能熬不过多长时间,再说可以晚一段时间出门,这早出门也没有事做。可他们一再坚持出门,说父亲让我多照顾,我至今想不明白为什么人到老了许多亲人都会嫌弃,而 亲情 和人心到了关键时刻都是那样怕麻烦和自私吗?
2015年正月十一,雨过天晴,我大早开车就回老屋接 父母 亲去县城东门古塔边的协芳医院治病,父亲以前的病都是在这里治好的,对这里也有很深的感情。来到医院后,妹夫忙着交钱办住院手续。由于父亲患的是严重哮喘心肺病,就是走一步路一口气就不上来,只好我慢慢背着老父亲上医院楼梯到三楼做全身检查。父亲熬过检查,让我紧张的心终于放松下来了,检查完我又背着父亲下到二楼住院部。
终于安顿下来,我和爱人商量着每天给父母亲多做一些好吃的,能在病床前侍奉老人也是做子女的责任和福气。父母亲养我们长大,就是靠我们子女们老有所依。爱人总是嘟哝着说父亲又不只有你一个儿子,其实虽然我常开导爱人,但心里有时也为人间亲情的冷漠而难受。
记得儿时有一年夏天,我和父亲挑米到县城去卖,本来就病泱泱的父亲咬着牙挑几十里路,到西河桥头那里叫唤着卖米,父亲顶着夏天的高温站了二个小时,却舍不得买一瓶水解渴。终于把米卖了个好价钱,父亲小心地用手帕把钱包了又包,于是高兴地带着我到东门老布店扯几尺白的确凉布,回家后叫裁缝给我做夏天的新衣,那是我最 开心 的一次。虽然以后也年年穿新衣,可我却很少看到父母亲为自己添做一件新衣。农忙后,我就在泥沟里抓鱼和泥鳅螃蟹,有时夏夜和父亲一起用手电筒照青蛙,第二天父亲总炒出许多野生美味佳肴,父亲用猪油辣椒伴窝贴豇豆的绝味总让我垂延三尺。每每想到此,我的眼里总噙满泪花。
就这样我每天冒着寒风雪步行五六里路给父母亲送饭,看到他们吃得津津有味,我和爱人也觉得值当,深怕没有侍候好二老。晚饭吃完我就陪父亲聊天,回忆一些童年往事。虽然父亲儿时信奉棍棒出孝子的信条,所以一直以来对我是最严厉的管教,但我心里还是 感恩 父母,在外总是打电话担心他们身体健康。母亲常唠叨,你十五岁就出外学艺挣钱养家,都怪父母亲没本事让你读书,然而你们却反过来几十年如一日给钱买衣买物,儿媳妇嘘寒问暖比自己的女儿还贴心,几十年住你家没拌过一句嘴说大人一句重话,你们总是添这添那,你们如此孝顺父母,想父母之所想,走进父母的心里,可我有二个儿子啊,每次母亲唠叨这里总是唉声叹气,我明白大人的心思,可父母亲总说他们心里愧得慌。
转眼又到了元宵节,父亲的病感觉好很多,我就想接父母亲回我县城的新房子过节,但还是被父亲拒绝了,父亲说:儿子啊,不去了,我怕身上有味道把你的房子弄脏了。我一边喂着父亲吃牛肉丸,却竟不知何故手有些抖,一边难过地说:老爸,你们总是为儿女们着想,房子总是要住人的啊。你教儿子要做如山一样脊梁的人,却为啥总是言不由衷,为儿女们勤俭节约呢?
父亲吃完了他爱吃的牛肉丸,嘴不停地蠕动着,许久没刮的胡须在朦胧的灯光下也显得那样苍白。父亲看到身边的病床铺母亲熟睡后,拉着我的手说:儿子啊,别记恨儿时父亲常打你,如今看到你这样,父亲也知足了,你大哥是个怕老婆的人,心又不细,以后我不在了,你妈柴米油盐的事老爸就托付给你了。我听后心里难过极了,对父亲说:老爸,您会好起来的,您放心吧,老妈年纪大了,背不动柴米油盐,以后我都包了,也是儿子应该做的,生不奉孝父母我还是人吗?父亲听后摸着我的头欣慰地笑了。
父亲在住院前就计划好了,十一住院,十九出院。在出院的前一天我对父亲说:这里治不好,我把您转到人民医院治疗,花再多的钱也值得。在父亲一再坚持下,只好按他说的正月十九出院。那天我收拾好了东西,中午一点钟把父母亲送回老屋,父亲回老屋说的第一句话:回家,真好。父亲打开电视笑着说:电视里的人怎都是花的。我陪着父亲聊天两小时,让他别想太多安心养病,我因要回县城办点事就离开了,没想到竟然是永别,这一别竟是天上人间。
父亲就在油菜花开时节走了,走得是那样从容和安详,走得让我猝不及防。父亲就在正月十九晚八点五十分走了,母亲说父亲走时吃得饱饱的,上床时一口气上不来就过去了,没有一点痛苦,但走时却没有一个儿女呆在他身边送终,为这事我自责了好久。当晚九点钟,我接到堂哥的电话,就连忙去银行取几万块钱办葬礼,再买一些香纸炮,顺带把堂弟也接回老屋,一起为父亲守灵。生老病死是 人生 常要面临的课题,可亲人的离去最让人撕心裂肺,那一夜我感觉自己就象是汪洋里的迷茫小舟,不知道以后将飘往何处。
梦里不知身是客,父亲走了,走得是那样诀绝。他仿佛一切都事先安排好了,如果他晚回家一天,病死在县城医院就成了孤魂野鬼,死后不能进祖祠堂,加之大哥又不在旁边,就要生出许多麻烦来。父亲连死也在算着给儿女们省心省力省钱,每想到此我就热泪盈眶肃然起敬。当晚十点钟我回到老屋时,父亲僵硬地躺在门板上,村里的老叔们帮父亲换上了干净的寿衣,这些都是父亲几年前都办好的,我放完炮烧完香纸后,跪在父亲遗体前大哭起来,竟是从来没有过的伤心。
第二天晚上大哥大嫂和侄儿们以及姐姐姐夫外孙都回来了,商议着第三天火化和出殡的日子。在火化那一天让我再一次看到人生如梦、人死如灯灭的场景,所以只有在火葬场那一刻才突然明白人生要多珍惜眼前人,少一份计较,多一份宽容,看淡一些是是非非。我们在殡仪馆做了一个简单的告别仪式,送行的亲人都为父亲买了送别的菊花,然后工作人员把父亲推进高温电火烧炉旁,姐姐和妹妹哭得死去活来。一小时后我含着泪,拿着铁疙瘩一块一块地夹着烧焦的白骨,放在长方铁盘子里,我不忍心把父亲的白骨碾细,手不停地颤抖着,最后还是大哥和妹夫代劳了。
父亲遗体火化回来,当天晚上就叫茶,叫茶是我们这里的老风俗。叫茶之前就找出父亲生前的遗物进行焚烧,就是有招魂之意,父亲,魂兮归来吧。那年的正月二十五是父亲出殡的日子,葬礼祭龙很热闹,八仙们也很卖力,因为亲人们都奉献了许多送别钱。父亲埋在那片油菜地下,我知道父亲至死也不愿意离开这片曾经热爱的黄土地。父亲虽然脾气不好,但父亲一生仁德友善,从来不做昧着良心的事,他宁可自已不吃也把人情世故做得大方得体,不愧为一位老军人风采。父亲的悼词是我执笔写的,大哥念得泪流满面,其意痛彻心扉。记得那天父亲入土为安后就下起了大雨,山河同悲。
父亲彻底地走了,近一个多月我身在他乡常常伴夜梦中惊醒,起来披衣独坐,竟伤心得泪流满面。我想他最伤心的是没看到疼爱的长孙(大哥的儿子)成家立业。他生前说没有给儿孙们留下什么财富,所以死后也希望他的后事一切从简。曾经满怀壮志一身正气的抗美援朝老兵走了,就留下一些嘱托和一些黑芝麻籽谷籽油菜籽就走了,我想父亲是忘记把这些最纯朴最灵性的农作物交到我的手上,然后在 故乡 的田野上耕耘播种,开出一片金黄。父亲,我永远记住我是农民憨厚的儿子,永远不会忘记满仓粮食的艰辛,可我终究辜负了您的期望,我的泪在诗文中流淌。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父亲,你在天国能看到花开了吗?您是天涯游子心中永远的痛。许多年来,其实我知道天下的父母并不都希望儿女离开自己的身边,为了生计被迫背井离乡,留守的父母也只希望儿女们多一些问候,多一些关爱。我深感有时候一些柴米油盐的小礼物胜过富丽堂皇中的珠光宝气,儿女给再多的钱财也敌不过常给父母亲洗洗脚、做做饭、聊聊天的孝心。
这世间的水都是往下流,父母亲对子女的爱总是那样沉甸甸,我却长年飘泊在外,为不能奉孝左右而愧疚不已,人老了都会害怕寂寞和孤独。我深深体会到杜甫的一句诗: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的含义。父亲走了,我想他最伤心的是没看到疼爱的长孙(大哥的儿子)成家立业,在父亲最后住院的日子里,能陪着父亲走过一段难忘的时光,也弥补了我心里的一些遗憾。父亲,清明时节又到了,愿您在天堂能读到儿子写给您的一份 思念 。
作者简介:
阿谷:原名潘竞雄,湖北黄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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