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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日头决心把所有的光和热都塞进小麦带着芒刺外衣的颗粒中,就像 父母 对每个孩子的爱。
我望一眼热辣辣的太阳,心生畏惧。被人为硬化的路面和人类自己修建的水泥路森林很友善的把五月阳光的温暖返还给人类生存的空间,让不多的树木花草有点儿受不了,它们不再像雨后那么张扬。
厂子里的活儿不多,我被休班。女儿在京城求学,儿子在积极备考,丈夫在按时工作,我成了闲人。
我放下手中的书再一次把目光投向窗外,在如碎片散落的绿色中探寻,人工修剪的痕迹让植物们错落有致,秩序井然,再远处就是一排排行道树坚守着岗位,路上来往着各色车辆,还有武装到眼睛的行人
我收回目光,继续在字里行间行走穿越,然而心思却飘忽不定。我重又放眼远方,目光游离于万物之间。忽然某个偏僻角落的几点红艳引起我的兴致,原来是一株不大的石榴树。我想起我栽的那棵石榴树,如果还活着的话 自己苦笑了一下,摇摇头,深叹了一声。
两年前的棚户改造,我们搬离了自己的家。家里的东西各得其主,只剩几棵树木。政府是给了钱的,最大的那棵石榴树50元,可我就是不舍。二十年来,它从一株柔弱的枝条长成碗口粗的大树。春天,紫红的嫩芽从枝条冒出,渐长渐绿渐丰;初夏,满树的繁花像一簇簇绚丽的火炬闪耀在翠绿而丰满的树冠,花期长达一个月。每天清早,明媚的阳光映照着火红的花朵,映衬着生机勃勃的绿色,一双儿女总是惊喜不断: 妈妈,这小花儿真好看! 妈,花儿落了一朵 妈,又开一朵儿! 妈妈,蜜蜂 ! 妈妈,结了一个小石榴!快看,那儿! 妈妈,石榴什么时候能吃啊? 就这样,我们和石榴树在彼此相伴中 幸福 着每一天 树上的芽长成叶,叶子托开了花,花变成了果,果把日月精华尽收怀中,于是变得丰满圆润起来,沉甸甸地坠在枝头。
每年的中秋节,我们总是要拣最大的摘一些送给邻居和亲朋,因为这是一棵冰糖石榴特别好吃。选几个最好的晚上给 月姥 上供。儿子会说: 月亮不会自己吃树上的吗? 我笑了笑: 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每年我们总会收获满满一大盆的石榴,分给很多人,然后自己精心存放一点等到春节吃,从来没想过要卖
一阵嘈杂的汽车声换回了我的思绪,新来的邻居从外面回来了。阳光依旧灼热,炙烤着五月的大地。我继续徜徉在文字的天地里
几天后的一次午饭中偶然提到关于 石榴花 的话题。爱人说了一句: 听说咱家原来的石榴树还活着,邻家叔婶去老地基转过。可能是想家了吧? 真的?! 儿子一脸惊奇, 两年没人管!我去年从那里路过怎么没看到?!我和俺姐一直挺恋那棵树的,还有一颗小的呢,该不会让别人挪走了吧?
能不能去看看?有没有往里通的道儿?四周全是建筑垃圾。 我自顾说着。
星期天的晚饭破天荒吃得特别早。五月的夕阳丝毫没有日暮西山的悲壮与苍茫,只有满满的热情和奔放的生命,我一直惦记着那听说还活着的树的情形,便一个人骑车要去看看。爱人劝我不要去,他说要去看装修好的回迁房。
夕阳的光和热在渐渐变淡,路上的行人像是有特别要紧的事情追着一样行色匆匆,独自骑车去往昔日的 蜗居地 。离故地越来越近,一股莫名的生疏却渐渐袭来,随着前路的延伸而弥漫开来。我看似悠闲的骑行在宽阔的新路上,尽管路两边绿化带中娇小的月季花在尽情绽放,法梧桐在站着仪仗队似的军姿,心中还是有了一种 近乡情更怯 的感觉。到了,我们曾经的家。在一片不算小的旷地附近我停了下来,放眼望去,摆在面前的仿佛是你珍爱的一件瓷器被摔破后的满地碎片
我在一片砖块、瓦砾中尝试了好几次,终于找到了我们的胡同。胡同口被建筑垃圾封堵了。捡拾旧砖瓦的人们在房屋的废墟上开了一条路,高低起伏,弯曲坎坷。我推着车慢慢走着,举目四望,一片尚未开发的树林,一片苍凉的废墟,曾经的岁月静静地流淌而去,记忆在人们的心中随风摇曳 远处一片林立的新楼房是开发的新区,已开始有霓虹灯在闪烁。
往里走了许久,胡同终于平坦了许多,凭着对一砖一瓦的熟悉,我找到自家附近。红色的瓦砾掺杂着灰白色的水泥块,偶有的几处苍绿是大 自然 对生命的敬畏。 家门 毫无踪迹,我踏进满是碎砖的院落,睦邻之间已没有边界可言。我看到了缝隙中伸出的枝条,在几块大水泥板相互交叉而形成的空隙里我看到了我所牵挂的 在离地面不足一米的地方斑驳而弯曲的石榴树干被锯断了,就在被截断的树干四周围了一圈手指粗的枝条,苍绿,旺盛,有不少的花朵,竟然还有几颗成型的小石榴! 能开花,结果,长了不止一年了。 我自语道。
我伸进手去抚摸着树干,看着每一根枝条,每一朵花,心头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在创伤之后,它没有任何的延迟,重聚力量发出新芽,抽枝,生长,继而开花结果,无惧风雪,顽强而倔强地展示自己如花的生命!因为她的根还在!我细心地为这些新枝条摘除了不该要的枝杈,就像以前修剪母树一样,想给它清理一下根部,却怎么也搬不动水泥浇铸的版块。我无奈地摇了摇头,感觉自己像只蚂蚁 我站起身,环顾四周,发现邻家的柿树也长出了新的枝条,不远有一处郁郁葱葱的梧桐苗,张着大大的叶子围成一圈,原来那里是一棵特别高大的梧桐树,每年春天都会开满褐色的喇叭状的花,总会有喜鹊吱吱喳喳在树上嬉闹。
我仔细欣赏这这废墟中的石榴花,火红的,开放着,无言地展示着生命的深邃与灿烂。手机铃声响了,爱人催我回家,说是新房子很不错。我告诉他:我们的石榴树又开花了!你来看看吧
【作者简介】张树梅,笔名尅罗,山东高唐人,文学爱好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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