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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期盼憧憬中等来了大学录取通知书,半月后去省城上学,全家全村人为之高兴。需转粮油关系,就是吃上商品粮变为城里人。记得母亲对我说过:小时候找人给你看过相,你长大了不是种田人,你好好读书,不要走我的路,你要走出山里,住在城里,妈连县城都没去过。
吃商品粮是家人对我读书唯一的目标与寄托。
已是九月初,白露季节,开镰秋收,新粮陆续上场翻晒,晚上场基堆满圆圆的谷堆,需要看护。我睡在稻草薄褥铺就的稻场上,夜阑人静,微风轻吹,草香弥漫,沁人心脾。眼望浩瀚星空,寻找北斗的方向,牛郎织女天河鹊桥,太白金星向谁微笑?在美好的遐想中我梦见了桂花飘香。
上午 父亲 借来了板车,转粮油需卖600斤粮食,父亲 开心 地装袋上车,我却高兴不起来,平日一干两稀,那可是全家三个月的口粮。那时乡下人见面嘘寒问暖第一句话就是:你吃过了吗?相当于现在见面握手。
父亲双手紧握车把,我用麻绳套在肩上,当起小毛驴助力拉车。我全身一条短裤掩体,光着脚,赤膊上身,贫穷的山里人夏天都这么过。父子俩拉车在崎岖的山道上,虽说是公路,可修了十年没通车,踩着凹凸不平的碎石、砂砾、砖块,只知杠脚,不知痛疼。穿过村庄,偶遇乡亲,乡亲们夸奖赞许,我父亲笑脸应答,心里象喝着蜜一样甜。前天父亲按家乡姑娘出嫁的习俗,请木匠给我做樟木箱子,说孩子出远门上学,以后见着就少了。木匠在家里做活,父亲却要求木匠到门外去做,要让乡亲们看得见。
穿过大桥头、二级站、杏子洼,负重前行,走在我上学时无数次走过的路,不觉得长,不觉得远。上坡时,出力身子贴着地面几乎平行,也不觉得累,也不觉得苦。我这是走出山里,走向城里,走向外面的世界。
我们拉车3小时,走了八里地到了粮站,经询问这里转不了粮油关系,中心粮站才能办理。已是中午,父亲讨点开水,泡上随身携带的锅巴,充饥歇脚。2小时后,到了中心粮站,卸车过磅开票,我手持通知书来到柜台,柜台里干净整洁,墙上贴着标语,室内韫润清凉,坐着两位约三十来岁的办事员吹着风扇,其中一位白皙的脸,身穿的确良短袖上衣,三七分头梳得油光发亮,孤傲惊诧地问: 本人怎么不来? 我是自己来办理的。 他连问两遍,瞪圆了眼睛象把我装进去似的,根本不相信。他是在想,光着膀子,赤膊身子,黝黑着脸的土包子,怎么能和他平起平坐呢?我在想:吃了商品粮,不能跟他一样。
周正忍 诗歌 之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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