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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本应是春光明媚的季节,但却突然地来了一场春寒料峭。螳螂河的水冻住了,桃花还没来得及绽放就蔫了
这些对他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茶叶。刚刚萌出小芽的茶叶,无法准时绽开了。即使是冷空气明天就过去,也至少要半个月以后才能采摘制茶。事实上,他已经收下客户的订金,并且承诺十天之后就把第一批新茶给人家送去。当然,这份承诺是在这场冷空气来到之前做出的。
暖风熏得游人醉?他笑了。他感觉到的只有冷,特别是这夜里的风,更冷了。他的茶楼里灯火通明,顾客三三两两地坐在里面,品着茶,论着茶。但他忧心忡忡。他走出茶楼,转身就是螳螂河。
他低着头,缓缓地机械地迈着步,漫无目地地走在河边的映着昏暗灯光的石板小路上。他不经意地看到一颗小石子。或许这也正常,至少没有什么异常。但他说不出这颗小石子给他带来了什么阻碍,总之他把脚往后移了移,然后用力一踢,把小石子远远地踢了出去。小石子落在河水中,发出轻微的 咚 的一声,再无踪影了,仿佛已经从这个世界消失。
石子一脚就能踢走,心事却再大的力气也甩不掉。
这个天津的老客户,已经合作了好多年,他不愿意也不应该失去这个老户客,他甚至不希望给这个老客户带去任何一点点的失落和遗憾,但这一次,他觉得自己做不到,不是他不想准时把茶叶交给他,而是天公不做美,是老天不帮他。
手机突然响了。他接起来,一个南方口音从手机里传来: 嘿嘿,我知道你们北方下雪了,茶叶一定供应不上了吧,我这里有货,绝对是新茶,绝对是明前茶,如果有兴趣,我五折给你,我和你们北方的很多茶商都有联系,我们南方天气暖和,茶叶多得根本来不及卖,你用我的茶叶供应给你的客户,利润至少能翻倍
我 他想说 我不要 ,但对方似乎从他的冷漠中感受到了他在想什么,为了不让他把心里的话完整地说出来,对方打断他的话说: 你现在不必急着回答我,你回去考虑考虑,过会儿我再给你打电话吧。
对方挂了电话,他也开始在心里算开这笔账了。确实,这笔生意是值得做的,虽然他自己的、产自本地圣佛山的高山茶是好茶,但谁又说南方的茶叶有多差呢?用南方的茶叶来做自己的生意,一来是稳稳赚钱,二来还能保住老客户,无论从哪方面来说,这都是一笔划算的生意
打烊了,回家了。 媳妇扯开嗓门喊来了。他走回茶楼,茶客已经走光了,员工也下班了,就媳妇一个人在茶楼里。媳妇压低着嗓子说: 刚才有个南方人打我电话,说和你也联系过了?他那边的茶叶给我们,我们转手卖给我们的客户,这生意可以考虑呀,至少也能解一解燃眉之急。
他低着头。没说话。他坐了很久,然后站起来给自己泡了一杯茶,泡了一杯他自己的茶,一杯来自圣佛山的他自己的茶园里的茶。他轻轻地晃动茶碗,然后轻轻地啜了一口,咂了咂嘴,半晌,他摇了摇头,说: 不。
然后他站起来。收拾。关灯。走出茶楼
我说,为什么?这很划算呀,咱有钱也不赚? 他媳妇不解地问。
我不是不想赚钱,我只是想要保住这块牌子。生意可以放弃,但做人不能掺假。 他一边说着一边锁上大门,但他并没有马上转身离开,而是抬头静静地看着,看着,看着,看着,看着头顶的那块牌子,牌子上写着这样三个字
翠微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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