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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染的小四轮拖拉机
作者/王顺杰
在三婶家院内停着一台放了三十年的小四轮拖拉机,尽管锈迹斑斑,上面的漆全都剥落,可它在魔症的三婶眼里视为宝贝,谁都不许摸,不许碰,谁碰跟谁急眼。在我的眼里仿佛看到车身上粘满了鲜血。
那台小四轮车上挂着她儿子的遗像,一年又一年,相片换了一张又一张,三婶的头发都白了,儿子的遗像还在那儿挂着。头一回出事是在红土崖的陡坡上。
那是在上世纪八O年代,改革开放的东风强劲地吹拂着神州大地,在那个人心思变,人人一门心思考虑如何赚钱的年代,张沟村机砖厂的盛行,成了万元户、百万元户的造富工厂。周边的庄上人纷纷购买东方红小四轮车头,再到洪阳乡崤店村定做一个车斗便成了走街串乡的卖砖人。
三婶听说哥哥买四轮后一天能赚一百多元,甚是眼气,就东拼西凑搞钱买了台小四轮给她儿子红卫开,说是跟着哥的车队运砖。
开到第三天头上出事了,在村南头红土崖的陡坡处。红卫的车和别的车一样拉六丁砖。红卫的新车马力大,尽管当时三叔手抱滤清器吊在车头上,可车头在后面拖斗的强大阻力牵制下还是仰了起来。车头内发动机的水箱里的沸水烫伤了红卫的胸膛和下身。红卫躺在了病床上,一躺就是半年。我去看他,由于是夏天,他躺在用窗纱制成的罩内,以防蝇子上身。三婶拿着烫伤膏一遍一遍涂抹。红卫的胸前红一块白一块,我看着有些凄残。
半年之后,红卫康复了,开着车还拉六丁砖,还上村南头的红土崖陡坡。这一次车头仰起来翻车了,红卫被压在了车下,他在一遍一遍地呼喊三叔, 爹!爹!快来救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血流了一地。村里人赶到,把他从车头下救出来时,他已没气儿了。三婶拿起车上的砖头,狠命地砸着车头,哭诉着说 还我儿子!还我儿子! 那哭声响彻在改革开放的东风里。
红卫走了,三婶的天塌了。伺候儿子六个月,儿子下床后才一天不到就撇下她两口子走了。夜里的哭声弥漫了整个村庄。儿子没了,三婶把那台小四轮放在了当院里,在她极度痛苦的时候用木棍敲打着车子,嘴里喊着儿子的名字, 红卫儿呀!你咋这么狠心呀!你就是害病躺床上一辈子,妈也愿意伺候你呀! 呜!呜!呜!的哭声震颤着村子里每个人的心。
若干年过去了。有一天一个瞎子算命先生晌午时分坐在她家门口不走了。三婶给他端了碗饭,送一个馍。那老头长长的胡须,脖子上挂着烟袋。吃罢饭,说我给你算一卦不要钱。街坊邻居都围了过来。三婶报了生辰年月,老先生掐指一算说, 你命里有两个儿子,一个十岁那年夭折了,一个亡于车祸! 众乡亲惊愕!听妈说确有此事。那老先生说三婶还有血光之灾,需弄一个破法,这个破法的结局依然是变着法的骗财消灾。
那老先生让三婶从儿子的坟头取一块瓦,他在上面划了一道符,压在三婶的枕头下。那老先走了,三婶给他包了三千元的红包!
三婶不再哭,可她魔症了,头脑一阵子清楚,一阵子糊涂。不时地跑到山丘下儿子的坟上哭。
红卫走了,一个年轻的生命走了。他太过年轻,村里人将他葬在山丘下永不得翻身。
红卫走了,可他 人生 的道具,那台锈迹斑斑的小四轮车还放在当院里。它在三婶魔症般的心里永远是宝贝,尽管上面曾浸染着儿子的鲜血。
作者简介
王顺杰,渑池县城关镇塔泥学校语文教师。抒天地之浩气,绽思想之火花,诉心灵之感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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