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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浅念若禅 墨上尘事
感若相似,身必同受。芦花枫叶,因秋而发,这是秉持虔诚,与 自然 呼应。走在人群中的我们,又怎能冷俊孤傲。那供佛的莲花凋谢,尚留馨香一缕,落于水中,则气息清越;焚于炉底,则沉凝厚重,形虽散了,魂却不朽。
林清玄 《情深,万象皆深》
今天,阴历七月初四,姥姥的祭日,其实,早两天,就想给两个姐姐打电话,问是不是继续替老妈给姥姥上坟,想了几想,却还是犹豫了
想来,我就是世上最悲哀的那种人, 人生 字典中从没有(爷爷奶奶姥爷),虽然祖辈只有一个姥姥,却还是顺应了那句古话----舅舅不疼,姥姥不爱,究其原因,就是我是个女孩儿。
在上个世纪三十年代初期,因为贫穷,姥姥决定带两个年纪尚轻的舅舅背井离乡,结婚时间不长的大舅妈因为不舍得家中那一亩三分地,对姥姥恶语交加,觉得是出外逃荒,无奈之下,姥姥只得带着二舅辗转来到郑州,经过打拼,姥姥一介女流之辈,尽管没有上过一天学堂,却凭着智慧,胆识,勤劳,善良,最终在郑州站稳脚跟,有了属于自己一方天地,我想象不出为了生计,姥姥是怎样一个人去尝试着扒火车,走峭壁,被狗咬,遭狼撵,这其中她经历了怎样的艰难困苦,继而一步步走向 成功 ,给二舅结婚生子,把孙辈一个个抚养成人,继而再操劳着给他们一个个成家立业,多年之后,也攒下了丰厚家产,后来,看到姥姥带着二舅在郑州 生活 得 幸福 ,大舅妈又后悔当初,一次次地前往郑州找姥姥吵闹,觉得姥姥偏心,从而致使两人成为仇敌。
从记事起,每次到大舅家,映入眼帘的总是堂屋中央的那口黑漆漆的大棺材,因为姥姥身材高大,一米七几的个头,也是姥姥为自己做打算吧,早早地就为自己准备好了棺材,以备不时之需,为这个原因,大舅妈还闹过情绪,虽然不是她花钱置办的,却总是占了她的地方,也或许是因为害怕吧,但这口黑漆漆的大棺材也给大舅妈带来了许多益处,长年累月,棺材里面放着的总是满满的玉米,或是小麦什么的,幼时,喜欢咬着手指的我时常站在棺材前,总会产生邪恶的臆想,假如里面躺着的是我不喜欢的姥姥该多好,我一定不会哭的,我会有一种神圣感,那样,村里的孩子大人就都会来大舅家给姥姥吊唁,理所当然的我就是高高在上的主角,我就是万人敬仰的公主。就这样,一天天,一年年,这口黑漆漆的大棺材在大舅家一躺就是半个多世纪。
大棺材的西北方,也就是进的堂屋门,就是那台迷人的织布机,之所以觉得迷人,是因为每次看到大舅妈坐在织布机前,潇洒而忙碌地织着那些漂亮色彩的布匹,我就觉得大舅妈是世上最美丽的女人。其实她也的确是,窈窕姣好,皮肤白皙,在整个观音寺镇,大舅妈是数一数二的美人,也因为这些原因,造就了她的跋扈,她的傲气,也只有坐在织布机前,她才算是世上最完美,最有风度的女子,我一直迷恋她手执梭子的指法,她的坐姿,她织布时的一举一动,包括她回头看我的莞尔一笑,在那一刻,她是我心中的天使,织布机发出的吱吱咛咛的响声,可以说是人间少有的天籁之音,尽管大舅妈和姥姥水火不容,对我们兄妹几个却关爱有加,就这样,每次在大舅家,看着那口黑漆漆的大棺材,聆听着美妙的天籁之音,矛盾的我感觉生活在天堂和地狱之间,痛苦地忍受着煎熬。
因为老妈自幼跟着姥姥生活在郑州,自然而然的就把郑州当做了娘家,理所当然的就总去姥姥那里,因此从小我几乎整月都在郑州住着。德化街和二七塔仅几步之遥,于是,二七塔成了我除了商店之外,唯一的去处,久而久之,成为习惯之后,不能和哥哥姐姐团聚,却要生活在百里之外的大城市的我,对郑州逐渐产生了抵触情绪,每当听到不远处火车的轰隆声,觉得那是在吞噬着我的灵魂,导致我对郑州望而生畏,这么多年,始终不敢也不肯踏入郑州半步。
其实,住在郑州的我,生活得幸福无比,姥姥和舅舅不断地给我零花钱,几个表姐表哥对我也有求必应,二舅也会时不时地带我去他所在的文化宫玩耍,试想在七十年代初期,能有这样的生活,我想,也是许多孩子梦寐以求的吧。但,我就是我,贱命一条,情愿在自己家受点苦,也不想和姐姐哥哥分开。
在表姐表哥结婚生子后,姥姥的辈分又升高了。她用啤酒瓶安个奶嘴,给表姐的孩子喂奶的发明家,为一户户邻居排忧解难的思想家,对邻居范舅舅家堕落为女阿匪的漂亮女孩小黄鑫苦口婆心劝其步入正道的心理学家,用一身正气震慑去胡同闹事的邪恶之人的哲学家,姥姥用她的满腔热情和真诚善良赢得了邻居的信任和依赖。
其实,在姥姥家,也有 开心 的时候,那就是表姐夫只要在家,我总喜欢缠着高大英俊的他讲述自己的童年,我们在小学课本上都知道刘文彩,而当时就是表姐夫那身为司令员的 父亲 带领部队驻扎在此,表姐夫的童年就是在刘文彩家度过的,他不无炫耀地告诉我,课本上描述的只是刘文彩的四姨太的家,院子里有一种白色的花,总在每晚半夜两点准时开放,也就10分钟,花开时,香飘数里。表姐夫说,年幼的他一次好奇,偷偷地摘了一朵,在四姨太及其夸张的哭闹威逼下,被刘文彩恶狠狠地一顿臭骂,最终碍于他父亲身为司令员的缘故,最后不了了之。
升入初中之后,姥姥专门给我开设了爱心通道,尽管郑州寸土寸金,但姥姥在她们的小楼,她修改了她的房间,在最东侧,特意留出了有三十多公分的地方作为储藏室,有谁见过狭小的细细长长的储藏室?姥姥还专门安了一道门,落了锁,谁也不许进,每次我和老妈去郑州,姥姥就故意吵我,让我去这个储藏室反省,每次我都是愤怒地进去,兴高采烈地出来,因为那里面永远都是散放着很多大大小小的人民币,大到百元大钞,小到十元二十元不等,这些都是二舅,表姐表哥,还有别的亲戚给姥姥的零花钱,姥姥不舍得花,最终都落入我的口袋。于是,老妈说,谁说姥姥不疼你?于是,我明白了,姥姥给家庭的才是大爱。
暮年的姥姥变得痴呆,舅舅家没有闲人,作为唯一的女儿,老妈只好让姥姥来我家安度晚年,尽管痴呆,姥姥还依然保留着良好习惯,不论初夏秋冬,坚持每天洗澡,衣服总要自己洗,还总给我哥一针针地纳鞋垫,纳得太多了,老妈总会给邻居家送点,姥姥最疼爱的是我家唯一的男孩----我哥,乌鸦反哺吧,我哥也对姥姥最为敬仰和亲近,每次下班,我哥都会给姥姥买不重样的食品,就这样,在我家生活多年后,觉得自己油灯枯竭的她,可能不想连累自己唯一的女儿吧,坚持回郑州。
过了两个多月,九十八岁高龄的姥姥走到了人生尽头,身体没有丝毫不适的她,在过了生日半个月之后,七月初四,终于安详地闭上双眼,撒手人寰。当时因为公司改革,被贬在港区工作的我,得到消息及时赶回,却还是没有见姥姥最后一面。七月初六,流金似火。下葬的日子,顶着炎炎烈日,我们一家早早地去了观音寺,进了大门,看到一口硕大的水晶棺,我跑上前去,趴在棺沿近距离地看着姥姥,面容安详,慈眉善目,如同睡熟般。在这以前,我从没和去世的人这么近接触过。那一刻,忽然觉得,生和死也就一张纸的距离,真真应了多年前的预感,看到姥姥的遗体,听着哥哥撕心裂肺的哭声,我真的没有哭,没有那种悲恸的感觉,我只是定定地看着姥姥,就想她起来和我说话,和我争吵,还想看八十多岁会爬树的姥姥矫捷的身躯,尽管那天鸡蛋都会在烈日下烤熟,我却还是感到丝丝凉意,那天的酒席,我们都没吃,因为都是在房顶上下的桌,地面温度都如此,更何况房顶呢,哥哥失去了最疼爱他的姥姥,痛心不已,我们姐妹好像都没有那么伤心,姥姥,原谅我们吧!
如今,十多年过去了,活了整整一个世纪的姥姥也已成过往,尽管如此,姥姥还是会一次次走进我的梦中,和我亲近,和我吵闹,只是面部表情不同而已。只有一次,在梦中,因为她一米七几,我才只有一米六五,姥姥低下头来,眼神祥和,充满温馨,满怀慈爱地吻了我的额头。那一刻,我温柔地接受了。
这一幕尽管过去了这么多年,可是姥姥温和慈爱的眼神却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脑海中,那双眼睛所诠释的深刻和透彻的内容,无言的凝望,还有这个跨越半个世纪的吻,竟然如此震撼人心。我一直以为母爱是无私的,并且心安理得地享用它,却从来不曾想过,母爱,它也是有温度的,你用冷漠去触摸它,它是低温的,你用热情去触摸,它会燃烧得更为炽烈, 亲情 是两颗心的相互取暖,而不是用一颗心去捂热另一颗心。
有一种爱,是用心血来维系的,它存在于整个生物界,在这种爱面前,任何语言的描述都显得苍白无力。
作者简介:
浅念若禅。河南籍女子,没心没肺,资质平庸,却用满腔热情感动温暖着每个好友,(靠近你,温暖我)是众多好友对她常说的一句话,真、善、美在她的人生字典里写的端端正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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