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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水河实在是一个普通不过的河流名字,全国有很多条河都叫清水河。渭南塬上就有两条,一条是湭河的支流,与稠水河为邻,二水汇流成湭,是渭南的母亲河;另一条是渭南市临渭区与西安市临潼区的界河,位于临渭区三张镇油王村西边的沟里,与临潼区马额镇东边的龙河在马额镇北沟刘村南汇合,再与流经桃花源的土门河在沟刘村以西枣张沟村汇流形成零河。
从老家出门向西十来米就得下沟,沟底有条河流,脉源秦岭,常年四季一股清流自南向北漫过细草间的沟渠,穿行于芦苇丛中蜿蜒而下, 自然 地把村西这条南北走向的沟道分成南沟、西沟和北沟。上世纪七十年代,油王村在上级的支持之下在沟底筑起了一道水坝,水库因村而名油王水库。水库建成后,旱塬平湖成了渭南西塬一道灵动的风景。阳光明媚时,如白蟒舞动般的羊肠小道匍匐在坡崖斑驳的绿毯上,动静一体,美不胜收;倒影映入镜湖之中,虚实衬对,美轮美奂;暮色混日时,两岸塬坡轮廓浑厚沧桑,倒影显得苍茫持重。现实中,碧波荡漾的一泓池水浇溉着油王、坡王、河王三个村子万余亩土地,滋润出塬区农人笑靥如花。
小时候,我并不计较这条河流的名字,只是将童年撒满河岸的土地,将童谣挂满沟岔的树梢崖坂,将童趣融进库水中伴鱼嬉游。春天百草抽绿,芦笋初发,家里的小羊羔还在吃奶,三四点吃完午饭,我们便约伴携笼同奔沟下,为奶羊割下沟道、岸边嫩绿的小草。小羊开始吃草了,母亲便把它栓起来,让它远离老羊,腾出的羊奶加热后再泡上馍,为家人奋战即将到来的 三夏 补充原生态的营养。关中的春天是个短脖子, 五一 刚过,离收麦就只剩一个月了,气温遽然上升,小草、树叶得到更多的温润,一天一个模样地疯长起来,河边、岸上便成了我们的乐园。午后的我们牵羊提笼来到沟底,羊橛地上一插,脱掉衣裤一头扎进水中 羊儿母子转圈吃草,我们水中凫游嬉耍直至日落西崖。这时,我们得趁着天色尚亮,赶紧上岸,轮镰提蔓,笼满羊饱后,在一路笑声中各自赶着羊儿沿弯弯曲曲的小路爬坡上沟回家。拴羊放笼洗手之后,从房梁上挂的馍笼子里摸一个冷馍揣在怀里,和同伴又消失在夜幕之中 暑假,我们在微明时起床,提着笼叫上伙伴到沟里或者河对岸的柿子园里,捡拾早落的柿子,下午继续重复放羊、游泳、割草的 故事 。饿了摘几颗芋艿头,捡几个柿子,挖几支蒹蒹根来充饥。渴了就在水库边寻找细小的泉涌,双手掬起,将嘴巴没入掌间,美美地喝上几口,甘甜冽爽。秋天是收获的季节,我们放羊时还会拿着小镢头在土崖上挖些草药,什么班豆茶、柴胡等等不一而足,卖几个碎钱贴补家用。冬闲时,我们一般不会下沟,常站在崖坂笑谈莽原冰湖,指点某处的发现,遐想来年的收获,将童韵沾满枯草冰挂。
千万年来,清水河很少携泥裹沙喧哗成灾。她寂静但不寂寞,也不感到自己的渺小,静静地流淌着,滋养着两岸的土地与人民。她汇入零河,便消失了她本不起眼的名字,却没有灭失她的涓流浅滋。她的乳液养育了7000年前的英李先民,又为桐油古道上的人马提供了充足而干净的饮水,润育出油王北沟曾经的商业繁荣。随着水库的建成,清水河又提升并平衡了沿岸村落地下水的水位,使旱塬成为宜居之地。
走出家乡的台塬在外打拼,每每向人谈及魂牵梦绕的家乡,必然会提到西沟那条已融入我血液的小河,这时我才意识到这条默默流淌、伴我童年,让我牵挂一生的河流竟在我的记忆里深藏太久,几近忽略了她的名字。我和她,就像小时候偶遇的玩伴,一见面不用介绍,直接就熟悉起来,临了竟还没问及对方的姓甚名谁。再回家乡,打问那条小河的名称,求证自己曾经的记忆。乡贤说,你再去一趟坝尾,再看看那股流水,黄土地上哪有这么清澈的水流?你再去她与土门河交汇的Y字口,清浊自辨!印象中,家乡的小河就像一位靓丽俊逸的处子,清秀纯静;土门河却像一个满身泥土的男孩,粗狂豪放。我思量着,该是 处子 与 男孩 在油王北沟的相遇,诞生了七千年前 英李村落 的繁荣,留下了 零口姑娘 这一千古迷案 至此,我恍然大悟,于是极力在不曾离开的记忆深处的某个角落搜寻着她的芳名。哦,我不知是突然记起还是猛然顿悟,她叫清水河!没错,就叫清水河。我永远也不曾忘记的清水河!她与龙河汇聚,不改其流;与土门河汇合入零,泾渭分明。零河又汇入渭河,使渭河成为华夏母亲河 黄河最大的支流。所以,这样算来,家乡的清水河应该是黄河的曾孙辈溪流。而黄河的曾孙辈河流有千万条之多,古老沧桑的黄河自然是记不住她的闺字的。但这并不影响她对大地和 梦想 的情愫,默默地奔流是她永远的姿势,无私地奉献是她始终的风采。
我爱家乡的清水河,我会永远把她挂在嘴边,淌在笔尖,留在梦中。
作者简介:一土,原名王茹辛,渭南市作协会员,临渭区作协副秘书长,著有散文集《渭城轻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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