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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着》生命意识探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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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2-21 20:32:2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摘要:生命意识是《活着》的核心主题之一。余华在展现生命主题时,通过人与动物的互文来反思人性,同时在小说中也尝试用死亡书写回答活着的意义,更重要的是他以独特的笔法勾勒了底层人物的时代群像,以自己的理解深刻剖析了小人物与大时代的关系。
关键词:活着;生命意识;死亡书写
引言
《活着》一文中,余华用真实而平静的笔调勾勒了“福贵”的一生,从中可窥见20世纪40至80年代中国农村的生存状态。生命意识是《活着》表现的核心主题之一,读者对“生命”的感受方式除了通过写福贵“活着”的过程,更重要的是作者笔下的十次死亡。第一人称视角带来的真实感让读者清晰地感到福贵本人对死亡的反应逐渐变得平淡,平淡到只有身为生物的应激反应,而没有极度痛苦。死亡的阴郁始终笼罩全篇,叙述风格却极为冷静平淡,福贵命运多舛的人生经历与他面对人生的平静加强了小说的悲剧感。也正是因为福贵的韧性和近乎宗教式的对“活着”的坚持,数十年沧桑后他依然能够坦然平静地面对自己的一生,显示出常人难有的安详与知足。
纵观全篇对“生命”这一主题的阐发,可以看出作者有意将人与动物的界限模糊,福贵与“福贵”牛的比照是人性与动物性互文的明显体现。由此引发的是余华在序言中多次提及的“活着的意义”,在中国的传统价值观中,活着是为了亲情、爱情、地位等等,福贵的结局却证明了“活着只是为了活着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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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为别的。即使他曾放荡不羁、游手好闲,即使他一生一事无成、生活清贫,即使他一生跌宕坎坷、苦难重生,无论生活好与坏,福贵选择了活着,诠释了活着的意义。更重要的是,余华以福贵一人的人生勾连出整个底层中国的时代群像,以福贵及其家人对自己生命的毫无掌控力来表现时代感。《活着》既是对生命本质的追问,也是对时代与个人关系的深入思考。在主导话语支离破碎的九十年代,余华的一系列乡土题材的作品也完成了对传统和历史叙事的消解。以相对西化的视角进入中国农村,从宗教哲学中最终极的“生命意义”入手,完成了他对底层人民生活的想象。
一、人与动物的界限
在《活着》中,人与动物的界限被模糊,福贵与老牛“福贵”成为互为象征的两方,对战场上抢夺食物的群兵的刻画、福贵面对死亡的应激反应等,都是对人的动物性的刻画。
“牛到了家,也是家里的成员了,该给它取个名字,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叫它福贵好。定下来叫它福贵,左看右看都觉得他像我,心里美滋滋的,后来村里人也开始说我们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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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中,与福贵并存的一头同叫“福贵”的老黄牛,是福贵本人形象的隐喻。这里不是为了突出牛的灵性,而是为了表现福贵的动物性。在余华的笔下,福贵与牛有着神似的外貌、品格。“‘牛’作为《活着》中的一个经典意象,有着独特的象征意味,福贵自己也乐于以牛自喻,牛在这部小说中与人具有同等的生存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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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孤独晚年与一头老牛相依为命,是福贵为自己安排的结局。福贵并不将牛作为干活的牲畜,而是作为自己生活的一部分,福贵对着地里的老牛,用被命名为“家珍”、“有庆”等与其亲人同名字但并不真实存在的老牛们来激励“福贵”尽心犁地。福贵与牛的组合既是人与动物的互相隐喻,也是对“孤独”的另一种阐释,从唐玄奘与白马,到杨过与雕,这种一人一物的相处模式往往承载了作者对“孤独”的终极理解,外人以为是永恒的孤独,其实已成为同一灵魂的两种存在方式。
福贵的动物性还表现在他对自己命运的态度——与动物一样,没有与生命的搏击和反抗,只有忍耐与承受。首先是福贵对死亡的反应,是无意识的应激反应。对于接二连三的亲人的死,福贵没有痛彻心扉的悲痛之感,没有对生命的顿悟和埋怨,只有牲畜般应激性的难受。随着身边的亲人越走越多,福贵甚至面对死亡已经有了免疫,读者也已经能够猜到下一位亲人的结局。被十次死亡不断刺激的福贵终于对死亡平静下来,不再有震颤和痛苦。此外,生活的艰难也没有让福贵和他的亲人们有过抱怨和恸哭,更多时候他们只是静静地接受。其次,福贵和他的亲人们无论面对多少苦难,都始终没有过自杀的想法。在他们眼中,“活着”是一件理所当然、必须要做的事,与在残酷的大自然中顽强活着的动物一样,坚持着。 “生活的奴隶”福贵,被不断变革的社会强行推着前行。人民公社、文化大革命、包产到户……“牛群”中的福贵和其他村民一样,内心毫无波澜地接受着所谓“上面的人”的指令,无头无脑地一直跟着走。好比畜生,没有思想,所做的都仅仅是为了活着。正如余华所说,“中国人这几十年就是这样熬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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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活着为目的的被时代推着走,福贵正是这样的中国农民中的典型代表。
余华在对福贵人物形象的刻画中,用象征手法向人们揭示了人与动物的相通之处——都无法把握命运,仅仅是被动地活着,为了生命本身而活着。通过名叫“福贵”的老牛的存在,将人命上升到了生命的高度,彰显了人生存的高贵。
二、死亡书写的意义
余华书写福贵身边的十次死亡,逐步消解了传统意义上的活着的价值目标,印证了余华在序言中所说“人是为活着本身而活着的,而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所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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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又一次的死亡,推动福贵对死亡的态度逐渐变得平静自然。
福贵身边的人接二连三的死去,使得全文充斥着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老爹从粪缸上摔下去而死,龙二被“斗地主”斗死,儿子有庆给县长的女人献血时抽血过多而死,女儿凤霞难产而死,女婿二喜在工地做工时被水泥板夹死,春生被逼的上吊而死,孙子苦根吃豆子时撑死。这一系列各种各样的死法,甚至因其荒诞和随意显得有些黑色幽默。余华通过这一次又一次的死亡,来证明活着只是为了活着本身,不为别的。
在福贵赌光了没多久的时候,他经历了父母的死亡,消解了传统意义上为亲情而活的生存意义。战友老全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却死于一颗子弹,将靠着生存经验就能活下去这一传统观念消解了。妻子家珍的离去带给了福贵短暂的悲伤,却未对其生活产生深刻影响,消解了为爱人而活的意义。凤霞和有庆的离去,消解了为人父母为下一代而活的价值观念。身为一名老战士的春生,战争结束后成为县长本应是为人民服务,却因无力放抗特殊的时代而死;有庆一心邀功,想为家里争光,却因好心的献血而死,这两个人的死亡消解了为社会做贡献而活这一价值目标。龙二作为社会与体制改變的牺牲品,消解了“复仇”这一活着的价值意义。“我从战场上捡了一条命回来,到了家龙二又成了我的替死鬼,我家的祖坟埋对了地方,我对自己说:‘这下可要好好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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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二的死也让福贵少了一层活着的恩怨。
死亡书写是余华作品中的特色,这与他的成长经历有很深的联系。余华在《最初的岁月》里,交代过自己的童年生活:“那时候我一放学就是去医院……我对手术室里提出的一桶一桶的削弱模糊的东西已经习以为常了……”余华甚至把家搬到医院里住过,对面就是太平间,“应该说我不怕死人。对太平间也没有丝毫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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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为余华本人对死亡的司空见惯,所以他笔下的死亡往往是没有目的和意义的,或许福贵对死亡的无意识的应激反应与余华本人的经历不无关系。
福贵之所以能在历经打击后还能继续活下去,正是因为将死亡看淡,为了生存本身而活着。余华借此以表达了对生命的感恩与关怀,突出了活着就是为了活着本身,将传统意义上一切活着的价值目标全部消解后,主人公福贵仍然可以“活下去”,这就是余华想要传达的中国人独有的“活着”的信仰,不是因为拥有改变命运、敢于抗争的勇气才得以展现生命的韧性,即使光秃秃地活着,已经足够坚强。
三、底层人物的时代群像
余华通过对福贵身边人的描写,展现了底层人物的时代群像。从叙事结构上看,多次反复的死亡使死亡成为每个角色可以预知的必然结局。从人与时代的关系上看,包括福贵在内的所有人都是时代车轮下的蝼蚁,既没有主体意识也毫无疑问没有抗争精神。从小说本身来看,已经完完全全颠覆了曾经被主流话语控制的农村叙事,没有集体主义,没有阶级对立,只有一个个的人。
“余华的叙事循环不仅都回到了原来的出发点,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回环,这种前后相映的回环往复预示了一种人生方式的循环,更具体的说是暗示着一种悲剧的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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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着》前后相套的叙事结构,是对命运的循环与生活的反复的暗示。小说中,四处可见伏笔与铺垫,读者隐隐约约间可以预知福贵亲人们的结局,从文中老人对牛吆喝的“二喜、有庆不要偷懒,家珍、凤霞耕得好,苦根也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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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中,二喜、有庆、家珍、凤霞四人的死亡已经可以预知。文中许多人的死都是预知的,但死亡的方式却是不可预知的,文中各人的死虽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家珍死前的一句“我这辈子也快过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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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这之后家珍的死变得顺理成章。二喜的到来可谓是为这个多难的家庭带来了些许温暖与短暂的积极氛围,但从凤霞的死中我们便可预知二喜的死。看似是转折点的情节再次突转而下,使全文再次回到悲伤的基调。
在福贵所处的时代,中国正处于社会动荡不安的国家建设时期。轰轰烈烈的斗争、建设与底层人民如蝼蚁一般的生存状态存在着强烈的反差,人不仅无法与命运抗争,甚至意识不到主观能动性的存在,因为光是机械地活着就已经用尽全力。苦根因吃豆子而被撑死,二喜被工地意外掉下的水泥板夹死;有庆因给县长的老婆抽血过多而死,凤霞因为一场高烧而成了聋哑女孩;身为知识分子的春生在以“以阶级斗争为纲”为口号的文化大革命中,经受不住折磨而上吊自杀。死亡方式有些与时代背景直接相关,有些则显得随意且无意义。从县长到平民,没有人能够真正把握自己的命运。面对“上面的指令”,人们没有排斥或是鼓舞,仅仅是接受。无论是对个体命运还是面对大时代,人们都只能接受。
在20世纪40至70年代,主流话语中充斥着集体主义、阶级斗争、全民参与生产建设的主观斗争精神。在这篇小说中展现的却与此相差甚远,他们的人生充满了无奈与辛酸。他们不会呻吟与反抗,也明知自己无力反抗,时代的控制让人们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结局却依然毫无作为。文中也全无所谓的“阶级斗争”,地主可以变成贫民,无论是地主还是贫民,都无法摆脱时代的掌控。与福贵对调命运的龙二,“他做上地主,神气了不到四年,一解放他就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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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是为了做了什么事有意义,而是有了生命这件事而有意义。底层小人物生存的无奈,更有力地反衬了福贵活着的意义。不关心其他而只关心生存的福贵与他们相较来说显得十分幸运。对底层人物时代群像的描写,是余华对福贵“活着”意识的贊颂,“活着”彰显了人生命本身的尊严和神圣,印证了长年植根于中华民族思想的忍受苦难然后超度的佛教观点。
结语
人们面对死亡时总是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深深的恐惧,但《活着》中的福贵却与常人截然不同,随着亲人一个有一个的死去,内心渐渐激不起一丝波澜,剩下的只有面对死亡时的动物性应激反应。没有丝毫畏惧,可怕的死亡也便不再显得凶神恶煞。面对身边的人的离去,“死亡”一词不断打磨着福贵的内心。在他亲手埋去死去的亲人为他留下的泪水与酸辛后,他依然微笑着接受,微笑着活着,站在了生命之上。由此看来,《活着》一书更像是在抒发对生命的敬畏了,这也正是当下人们灵魂的缺失之处。作为一个普通小人物,福贵将死当做解脱,将生当做坚忍,并选择了后者。《活着》的书写意义便在于此,是余华对生命的讴歌与赞美,引导读者重新审视“生”的意义。余华通过描绘底层人物的时代群像,在揭示福贵的命运的同时,彰显其宝贵的生命意识与活着的精神,传达了为活着本身而活的中国式信仰,启发读者对生命的更多的思考,以及对生命的热爱。
注释:
1余华.《活着》.长江文艺出版社,2012年8月第3版,第6页
2余华.《活着》.长江文艺出版社,2012年8月第3版,第183页
3贺靖婷.《“生命不该承受之重”——悲剧性新探》.中南大学,2010.
4余华.《活着》.长江文艺出版社,2012年8月第3版,第5页
5余华.《活着》.长江文艺出版社,2012年8月第3版,第4页
6余华.《活着》.长江文艺出版社,2012年8月第3版,第67页
7余华《最初的岁月》.《没有一条道路是重复的》.上海文艺出版社,2004年1月第1版,第143页
8贺靖婷.《“生命不该承受之重”——悲剧性新探》.中南大学,2010.
9余华《活着》,长江文艺出版社,2012年8月第3版,第183页
10余华《活着》,长江文艺出版社,2012年8月第3版,第257页
11余华《活着》,长江文艺出版社,2012年8月第3版,第65页
参考文献:
[1]余华《活着》.长江文艺出版社,2012年8月第3版,第6页
[2]余华《最初的岁月》.《没有一条道路是重复的》.上海文艺出版社,2004年1月第1版
[3]贺靖婷《“生命不该承受之重”——悲剧性新探》.中南大学,201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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